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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无言（小小说）

文/胡艳超

周末，安萍回到妈妈身边，吃完晚饭，陪她在小区走走。

妈妈说：“你好久没回来了，还是那么忙吗？”

“岂止是忙，简直是累成狗。”安萍脱口而出，但看到不远处穿着花哨衣服的宠物，她觉得此话有点滑稽，咱能比得上那些狗吗？

妈妈说：“是啊，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容易，我们当年虽然物质条件差点，但工作稳定，生活开支不多，而今却是内卷严重，压力山大。”

安萍心头一暖，妈妈能够体谅下一代，很难得。想当年，妈妈也不容易，作为公司骨干，她全心扑在工作上，对女儿采取放养状态，以至于安萍高考成绩前亮起红灯时，才着急一阵子。妈妈后来说，车到山前必有路，萍萍不是很好地走过来了吗？

是走过来了，但过程中的坎坷刻骨铭心。文凭的不硬朗让她只能从一个小公司的临时工开始起步，如履薄冰地玩命打拼，才能在一家知名公司获一席之地，而眼前，哪一天不是如临深渊？不说了，不给老妈和自己添堵。

“你家的蛋卷怎么样？”妈妈问，蛋卷是安萍养的一只猫。

“安逸得很，被侍候得很好，高冷的很，好像我是它的奴才。”蛋卷是安萍情绪最低落的时候领来的，当时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猫仔，从此他们互相温暖着。

“哦，给你讲个事，多乐送人了。”妈妈说，多乐是安萍的表妹养的一只狗。

“什么？他们把多乐抛弃了？！”安萍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。多乐是表妹参加工作不久与师哥走访客户时，在小轿车旁一个小筐里见到的一条幼狗，一个白色的串。明显是被人抛弃的，师哥说谁这么损？拎起筐就往远处走。表妹在一旁手足无措，诺诺地说，如果扔掉的话，这小狗会死的。于是就把它带回来了，又听到“狗来富”的说法，就以钱币的名字叫它多乐。

“哪有什么抛弃，是送一个爱狗的人家。”妈妈想平抑安萍的情绪：“其实啊，娜娜真的不适合养狗，她自己打工度日，勉强糊口，租一个小房子，哪有空间？哪有时间？哪有闲钱？”

“您这话我可不爱听，贫穷就限制人们所有的选择吗？贫穷就失去生存的权利吗？”安萍的情绪并没有平复。一只小京巴跑过来屁颠屁颠地在她的脚下绕圈，安萍蹲下来抚摸着小狗的脑袋，说：“您知道多乐对于娜娜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
“我知道，知道娜娜的压力和苦闷，但她那么忙碌，而且自己的情绪也不稳定，多乐在她面前既有依赖，也有拘束不安。”妈妈说：“多乐的眼神总是小心翼翼、察言观色，挺可怜的。”

妈妈接着说，“那一天你小姨开车过来带多乐走的时候，小家伙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对娜娜有些依恋，但更多的是讨好小姨，它断断续续地在小姨家养过，兴许觉得在那里会更稳定些。”

“那就放在小姨家呗，干嘛又送别人呢？”安萍说。

 “哎，麻烦很多，一言难尽。离开娜娜后，多乐反常地在室内大小便，而且小姨也忙不过来，另外据说姨夫对动物有些过敏。”妈妈说：“难得有一户人家，小孩子喜欢小狗，房子也宽敞。送过去对多乐也许是好事。”

“也许？您用词挺审慎的。”安萍哼了一句。

正说着，妈妈的手机响了，是小姨打来的，没开免提都能清晰地听到声音：“姐，您这阵子见到娜娜没？这工作跳来跳去、对象若有若无，她到底想干啥呀？”

妈妈打断她的话：“你喊破喉咙也没用，操不了那么多心。安萍正好在这里，她惦记着多乐呢。”

“多乐啊，没事儿，好得很，我看过视频，它有吃有喝的，让安萍不要担心，她应该多关心她妹妹。”小姨的声音清亮尖锐。

安萍不想答理她。妈妈也匆匆地敷衍几句，挂断电话，转而对安萍说：“你是听到了的，多乐在新家好着呢。”

“您当我傻啊？”安萍几乎愤怒了：“小姨这是在编故事吧？要么是安慰自己，要么是糊弄别人。一个其貌不扬的串狗，岁数也不小了，会那么容易被接受和宠爱？您知道一个被抛弃过、经常被责备的生命的卑微与敏感吗？在一个没有情感基础的环境里，一个丑陋、卑微与敏感的生命能快乐生活？”

妈妈没想到安萍会如此激动，一时无语。只听到安萍在自言自语：“很多的敏感是不便表述的，很多的痛苦是无法倾诉的，何况一只无言的狗！”

作者简介：胡艳超  经济学博士，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一级巡视员，中国音乐文学会会员，中国金融音协理事，深圳金融作协名誉主席，发表学术专著、歌词、散文、小说、影视作品若干。